日本首相菅义伟

2020年10月1日，日本首相菅义伟因拒绝任命日本学术会议所提名的6名推荐会员而引发了日本政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此次菅义伟拒绝任命的6名会员中，有多人曾对政府设立“安全保障关联法案”和“共谋罪”等议题提出过反对意见。也正因如此，日本社会对于菅义伟上台伊始便以政府之权介入学术自由这一举动深表担忧。

杀鸡儆猴？

日本学术会议成立于1949年1月20日，由210名会员组成，任期为6年，每3年改选一半会员。日本学术会议的主要作用是向政府建言献策，政府可以就某些事项向日本学术会议征求建议，而日本学术会议也可就政府出台的一系列政策提出相关建议，并要求政府就特定议案提交相应说明材料，因此日本学术会议也被称为“学者的国会”。日本学术会议虽然是一个隶属于政府的机构，但也是学者和政府之间的重要桥梁。正由于其定位的特殊性，此次菅义伟拒绝任命6名会员的举动自然会引发日本社会的高度关注。

一直以来，日本政府对于日本学术会议虽然拥有所谓“任命权”，但其在1983年11月的国会讨论中也曾明确表示，“不会拒绝学会方面推荐的人选，政府仅是进行形式上的任命。”这就意味着日本政府并不能实质性左右日本学术会议的人事安排。然而，菅义伟的一系列表态从根本上颠覆了一直以来日本政府与日本学术会议之间的权利互动关系。对于菅义伟的这一决定，新任日本官房长官的加藤胜信则表示，日本学术会议在行政管理方面虽然需要独立性，但人事任命毕竟属于首相的管辖范围，因此菅义伟拒绝任命日本学术会议6名推荐会员并无不妥。菅义伟此举已显示出其对于日本学术会议的态度不再仅停留在“形式上”的任命，而是要从政府行政“合理化”的角度重新考量人事任命。对于菅义伟此次举动背后的原因可从以下两个方面加以分析。

一是菅义伟意在加强对政府机构的掌控力。在10月5日举行的说明会上，菅义伟表示拒绝任命6名会员是出于确保政府开展综合性、全局性事务考虑而作出的判断。换言之，菅义伟认为这6名学者的加入将会对日本政府开展综合性、全局性事务造成阻碍。通过分析此次被拒绝任命的6名推荐会员的背景，不难发现他们拥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都曾对日本政府提出的“安全保障关联法案”、“共谋罪”以及在冲绳新建基地等议案提出批判和反对意见。

例如东京大学的宇野重规教授是“反对安全保障关联法案学者会”的发起人之一，早稻田大学的冈田正则教授是“要求废止安全保障关联法早稻田大学有志会”的发起人之一，同时，他还就冲绳县名护市边野古的美军新基地建设问题发表抗议声明。上述政府提案都曾是安倍政府期间备受关注和争议的议案，而作为安倍政权的“大管家”——时任官房长官菅义伟，不排除他曾直接参与议案制定的可能性。如果这6名学者一旦成为日本学术会议会员，自然也将继续就相关议案提出反对意见，进而对政府政策的推进造成阻碍。菅义伟虽然声称此次决定与6名学者的政见无关，但从其迟迟不肯给出拒绝任命的原因来看，菅义伟此举存有“排除异己”之嫌。

事实上，日本政府对于日本学术会议人事安排的介入并非始于菅义伟。在2016年日本学术会议第23次补充人事任命时，时任首相安倍就曾要求日本学术会议对其推荐名单中的多人进行更换，但日本学术会议并未接受政府这一要求，最终导致部分会员席位空缺。随后，2018年内阁府和内阁法制局修改了日本学术会议法中涉及任命程序的有关解释，而这一动作直到此次事件发生后才正式向外界公布。这意味着日本政府曾在未经国会讨论和审议的情况下，擅自修改了有关日本学术会议法的相关解释。由此可见，从安倍时期开始，日本政府便逐步对游离于政府掌控之外的一些“政府特殊机构”加大控制力度，而菅义伟此举无疑是继承了安倍的政治手腕，并尝试在其基础上继续强化。

二是菅义伟的政治操作意在“杀鸡儆猴”，显示其政治决心。菅义伟在竞选首相之时就曾表示，将大力推动官僚制度改革，如有官僚对既定政策持反对意见将被调离岗位。对于“无派系”出身的菅义伟而言，即使有安倍晋三、麻生太郎、二阶俊博等党内大佬的支持，为了谋求政治稳定与利益平衡，真正对在任官僚下手并非易事。然而，日本学术会议是介于政府与学术之间的一个特殊机构，这对于菅义伟而言正是其展示政治决心的绝佳机会。由于日本学术会议内部成员主要以学者为主，因此并不会直接触及到政府党内各势力的既得利益，同时日本学术会议作为隶属于政府的智库机构，菅义伟又可以依法对其行使行政权。暂不论菅义伟所谓“依法”是否真的合法，但这一决定既可以展示出其政治决心，同时也不会实质性触动各势力的根本利益，可谓一举两得。

过早暴露的野心

一直以来日本学术会议并不被人熟知，因此也有舆论认为菅义伟可能轻视了这一决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然而，日本学界一直以监督和批判政府为己任，其根本在于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学术自由。此次菅义伟的决定对于学术界而言无疑是政治干预学术的表现。当前，由于政府尚未就拒绝任命6名会员作出合理解释，因此也有专家表示，政府的这一做法将导致学术自由的萎缩。日本社会学会10月5日发表声明称，政府的这一做法将打压学者的学术自由，并要求政府给出合理解释。京都大学落合惠美子教授表示，未来政府将可能从研究经费的分配、国立大学的人事介入，甚至通过思想监督等方法干预学术自由。此外，青山真治等22名日本电影导演联名发表声明称，这是对表达自由的侵害，也是对言论自由的挑战。

总之，菅义伟此次拒绝任命日本学术会议推荐的6名会员，虽然从一定程度上展示了其作为首相强硬的政治手腕，但也从另一方面过早暴露了其政治野心，进而引发日本各界对其的质疑与担忧。

（作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日本学研究中心房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