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国际外交策略专家、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John Mearsheimer在悉尼大学谈“中国的崛起对美国权力的挑战”。
前言:
西点军校出身,并毕业于哈佛大学的John Mearsheimer教授是一位世界知名的外交策略、国际政治以及国际安全事务专家。他强烈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及勇于揭露国际政治丑恶之面目的作风也令他在美国颇受争议。他于2007年与Stephen M. Walt合著的《以色列游说与美国外交策略》(The Israel Lobby and U.S. Foreign Policy)一书更是荣登《纽约时报》所评选最畅销书籍榜单,并被翻译成了19种语言,远销海外。
除了著书外,Mearsheimer教授还经常在《纽约时报》和《洛杉矶时报》等著名报刊杂志上发表专栏文章,就波斯尼亚问题、核武器问题、美国对印度策略以及中东和平进程的失败等热点话题发表评论观点。
今年,受悉尼大学校方邀请,Mearsheimer教授来到了悉尼大学的大讲堂,就“中国的崛起对美国权力的挑战”这一话题进行了一场40分钟的演讲。这也是Mearsheimer教授在澳大利亚的第一次大学演讲。
受制于美国,中国将不会和平崛起
Mearsheimer教授认为中国的崛起不会是和平的,这并不是因为中国希望战争,而是因为美国以及中国周边各国对于中国崛起的担忧。
Mearsheimer教授引述澳洲国防白皮书的观点,指出中国的崛起将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权威形成挑战。而为了应对中国的挑战,美国将不断提高自己的军事力量对中国进行控制与压制,但不甘于被美国牵制的中国也将提高自己的军事力量对抗美国的封锁,如此一来,两国大规模的军事竞赛便不可避免,亚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也将受到威胁。
Mearsheimer教授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亚洲其他大国——譬如:日本、澳洲、俄罗斯和印度——出于对本国的安全考虑,也都会为了限制中国的举起而加入到美国的阵营中去。在这些亚洲国家看来,中国若想争夺亚太地区的控制权,就必须要同时削弱它们的力量。那么,在这种思维的主导下,中国的崛起将不会是和平的。
不确定性引发中国威胁论,一厢情愿无法改变国际规则
Mearsheimer教授说,一些人认为中国可以和平的崛起,因为中国领导人已经在多个场合反复强调了中国和平崛起的意愿,并表达了这种决心。
但Mearsheimer教授指出,中国领导人的这些讲话并不能消除美国对于中国的顾虑,因为在国际政治上,没有人可以百分百肯定一个国家发展的真正意图。
Mearsheimer教授认为“意图”这个东西是最难以琢磨的。人们可以看并去评估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但却无法评估这个国家的“意图”——比如,直到现在,国际安全和国际政治的专家们不仅没有对冷战时期的苏联是否希望支配欧亚大陆达成共识;也没有对发动一战的日耳曼帝国是否希望侵略他国达成共识。
Mearsheimer教授表示,虽然中国领导人通过话语表达了中国发展的意图,但在国际政治的语境下,文字解释的可信度却是极低的——更何况历史已经证明: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在对外国表态时,十之八九的内容都是谎言。
一名中国听众曾在Mearsheimer教授的这一观点提出质疑,她认为中国的文化与哲学会向世界证明中国是一个爱好和平并且守信的国家。但Mearsheimer教授则认为国际政治的游戏规则并不是中国的一厢情愿就可以改变的。当美国和世界其他各国用国际政治的游戏规则来分析中国的时候,中国的一切努力都将被视为谎言。
现在的和平不等于将来的和平,防御和进攻之间没有分界线
在Mearsheimer教授的演讲中,他反复强调了一个观点,即现在中国所表现出的和平与合作态度并不能代表未来的中国也依然如此。因为一个国家的领导层总是要更新换代的。如果赶上鸽派下台,鹰派上台的话,那么就算鸽派多么向往和平,鹰派却不一定会领情。
此外,Mearsheimer教授还以史为例,指出中国政府也不会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威胁坐视不理——就如同美国决不允许任何国家的军事力量涉足其所控制的西半球那样。虽然中国目前对美国表示友好,但这是由于中国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与美国进行直接军事对抗。但随着中国的强势崛起,二十年后的中国将极有可能为了摆脱美国的威胁而与不希望中国的强大威胁到自己霸权的美国争夺亚太地区的控制权。
在讲到发展军备的问题时,Mearsheimer教授指出,中国方面虽然宣称自己的发展军备是出于防御——而非进攻目的,但在军事领域,防御和进攻却是一个重叠的概念。在1932年时,当时的世界领袖曾经尝试在武装解除会议上界定防御与进攻的区别,但却发现他们无法在这两者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绝大多数军事装备——譬如坦克和战斗机——就可以同时用在防御与进攻中,所以一个拥有强大防御力量的国家,也就潜在掌握了强大的进攻力量,而这将无法避免的引起别国的担心。
Mearsheimer教授补充说,实际上,美国发展军事力量的目的也是出于防御,但美国在防御过程中所表现却让人们确信这是一个喜好战争的国家。
成为霸者才能消除威胁,中国在走美国称霸之路?
Mearsheimer教授指出,当美国用国际政治的游戏规则分析中国的时候,中国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分析美国,而美国在过去21年中有14年都在打仗,且每三年就会发起两场战争的记录更会让中国把美国直接定位成一个极其危险的国家。即便美国没有在今天直接威胁过中国,但美国两党对于美国世界警察地位的明确支持意味着美国将会在必要的时候对中国采取行动。此外,看重历史的中国人也不会忘记美国将军舰开进中国台湾海峡的时候,朝鲜和越南战争的惨烈,以及二十世纪初作为八国联军之一的美国凌辱中国的情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中国大力发展军事力量的原因之一:不让美国威胁到中国。
Mearsheimer教授分析说,中国大力发展军事力量的原因之二则是在当前的国际社会中,没有一个国际性组织或是第三方可以在美国发出威胁时给中国提供帮助。在这种局面下,中国将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安全和利益。而根据美国过去200年的崛起经验来看,只有当中国可以掌握亚太地区的控制权时,才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美国的威胁所撼动,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亚太地区的其他国家将绝不敢与中国进行必输的战斗——就如同西半球没有一个国家敢挑战美国的一样。
但Mearsheimer教授指出,美国又是绝对不愿意看到中国成为亚太地区的主宰的。因为当中国可以主宰亚太地区的时候,也就可以走出那个地区,对美国所主宰的西半球地区形成威胁。实际上,为了保护自己在西半球的主宰地位,美国在二十世纪的战争中已经成功阻止了日耳曼帝国、纳粹德国、纳粹日本以及苏联称霸欧洲和亚太地区的梦想,从而使自己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地区霸权的国家。那么,对于崛起中的中国来说,美国也将会想尽办法打压中国,不让亚太地区的控制权落在中国——以及任何别的国家——的手上。
Mearsheimer教授进一步分析说,在美国称霸西半球的过程中,美国不仅将欧洲帝国的势力从西半球地区永远的赶了出去,还成功削弱和牵制住了边境邻国。他认为中国在称霸亚太地区的过程中正在走美国曾经走过的道路,在将美国的势力赶出该地区的同时,对地区内的大国——譬如日本,印度和俄罗斯等国——进行削弱和牵制。
Mearsheimer教授还认为中国在称霸亚太地区的过程中不太可能会通过强大的军事力量对周边国家进行侵略战争,而是会像美国那样,以强大的军事实力震慑亚太地区,让地区内的诸国认同自己的主宰地位。
此外,Mearsheimer教授还指出称霸亚太地区是中国收回台湾的唯一办法。
Mearsheimer教授举例说,中国实际上已经在将美国的势力排出亚太地区了,除了中国政府警告美国不要涉足中国的南海外,就连最近美韩的联合军事演习也在中国的压力下从黄海海域附近转移到了日本海域。
中国的崛起对澳洲存在隐患,地理屏障不会确保澳洲安全
在谈到中国的崛起对于澳洲的安全是否造成威胁时,Mearsheimer教授认为中国会在未来——而不是今天——对澳洲的安全带来隐患。这不仅因为中国要解除作为美国盟国之一的澳洲对中国南海的威胁,更因为澳洲资源对于中国重要的战略意义。
不过,Mearsheimer教授也指出中国在南下时面临着地理因素的局限。中国南下有三条路可走,但其中一条马六甲海峡已经被美国与新加坡所控制,另外两条由印尼控制的海路也由于美国对于印尼的不断拉拢而存在风险。但他认为这种地理限制将不会在20年后对中国海军形成阻碍,届时,中国海军将有能力穿过印尼开入印度洋,并对澳洲的北疆形成直接威胁。
中美斗争不会停止,风险管理是制胜关键
在演讲的最后,Mearsheimer教授承认他所描绘出的未来是很令人感到沮丧的。虽然他也希望看到一个和平的未来,但未来却不容乐观。历史证明,在国际政治的这个危险且肮脏的竞技场中,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冲突是不会随着理想主义的良好意愿而化解的。即便中美冲突并不是中国一方所希望看到的,但这场国际政治的游戏已经开始,中国将不得不与美国奉陪到底。那么,为了确保明天的胜利,中国必须像美国那样,为最坏的结果做好风险管理。